导读：当同一块土地被重复出让给不同企业，且后手企业已完成开发建设时，司法如何平衡既有权利保护与现状维护？本案通过一宗历时十余年的"一地二卖"行政纠纷，揭示了土地使用权出让中的程序合法性要求，对规范土地管理秩序具有重要警示意义。

一、案件背景

2003年，某市政府与一家影视城公司签订投资协议，约定由该公司投资建设影视城项目。随后，该影视城公司的股东之一——某九方公司通过"招拍挂"方式取得相关土地使用权，并于2006年获得两个国有土地使用证，其中076号证项下土地面积近36万平方米。

2006年12月，该市政府与某核工业公司签订协议，约定提供生活基地用地。同日，市国土资源局与核工业公司签订土地出让合同，出让范围包含了九方公司076号土地使用证项下的部分土地。2007年，核工业公司成立的核电公司在涉案土地上开工建设生活区，2009年获得该市政府颁发的土地使用证。

九方公司发现土地被占用后，先后通过民事侵权诉讼和行政诉讼维权。2016年，九方公司提起本案行政诉讼，请求确认市政府和国土局"一地二卖"的行政行为违法。

二、争议焦点

1. 诉讼主体资格问题

• 市政府主张其不是适格被告，土地出让应由国土部门具体实施
• 九方公司认为市政府批准出让行为，应承担法律责任

2. 起诉期限问题

• 行政机关主张九方公司2010年就知道土地出让事实，已超起诉期限
• 九方公司称2015年才明确知道具体出让行为

3. 行政行为合法性问题

• 在未依法收回土地使用权的情况下，能否将同一土地另行出让
• "一地二卖"行为的法律效力如何认定

4. 权利救济方式选择

• 违法行为是否应当撤销
• 如何平衡权利保护与既成事实维护

三、法院判决

法院经审理认为：

1. 被告主体适格

• 市政府和国土局共同参与实施了土地出让行为
• 市政府作为批准机关，应当承担相应法律责任
• 九方公司作为合法权利人，具备原告主体资格

2. 未超起诉期限

• 2010年民事诉讼中仅知晓土地被占用事实
• 2015年才明确见到土地出让合同等关键证据
• 2016年起诉在法定六个月期限内

3. 行政行为违法

• 九方公司土地使用权证未被依法撤销前，权利仍然存续
• 行政机关在未依法收回土地的情况下另行出让，程序违法
• 侵犯了九方公司的合法土地使用权

4. 确认违法但不撤销

• 考虑到核电公司已进行建设并实际使用
• 为维护既定社会关系和经济秩序
• 判决确认行政行为违法，但保留其效力

判决结果：

确认市政府和国土局将076号土地使用证项下部分土地出让给核工业公司的行政行为违法，案件受理费由行政机关承担。

四、案件启示

1. 对行政机关的启示

• 程序合法优先：土地使用权出让必须严格遵守法定程序
• 权利尊重原则：在先权利未依法消灭前，不得处置同一标的
• 诚信政府建设：保持行政行为的连续性和稳定性
• 责任承担意识：批准机关与执行机关均需承担法律责任

2. 对企业的启示

• 权利及时主张：发现权利受损应及时通过法律途径维权
• 证据完整保存：妥善保管土地使用权证等权利凭证
• 维权策略选择：根据具体情况选择民事或行政诉讼途径
• 风险预见能力：投资前充分考察土地权属状况

3. 对土地管理的启示

• 完善登记制度：建立统一、透明的土地登记信息平台
• 加强部门协调：确保各部门间土地信息及时共享
• 规范出让程序：严格规范土地使用权出让各环节
• 强化监督机制：建立有效的土地管理内部监督体系

4. 对司法实践的启示

• 利益平衡智慧：在权利保护与现状维护间寻求合理平衡
• 诉讼时效把握：准确认定"知道或应当知道"的时间点
• 违法性判断标准：程序违法独立构成行政行为违法事由
• 裁判方式创新：确认违法判决在特殊情形下的适用

结语

本案通过司法裁判明确了土地使用权出让中的程序合法性要求，彰显了依法行政原则在土地管理领域的重要性。行政机关在推进经济发展的同时，必须尊重既有权利，恪守法定程序，维护政府公信力。对企业而言，既要善于运用法律武器保护自身权益，也要在商业活动中注重风险防范。此案为处理类似历史遗留的土地权属纠纷提供了重要参考，体现了司法在监督依法行政、保障市场主体合法权益方面的重要作用，对促进土地管理法治化、优化营商环境具有积极意义。唯有坚持程序正义与实体公正并重，才能构建稳定、公平、透明的土地管理秩序。